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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家里第一個學(xué)會用筷子的孩子，甚至比我大幾歲的姐姐還喜歡拿著勺子吃飯的時候，我已經(jīng)驕傲的握著筷子，活躍在爺爺家的飯桌上。爺爺讓我坐在他身邊，他說會用筷子的孩子才聰明，家里堂兄妹三人，爺爺最疼我。
那一天他揚起手來打我，我從屋子的一頭橫飛到另一頭，撞在墻壁上。爺爺還沒有駝背的時候，身高接近兩米，曾經(jīng)是乒乓球省隊的隊員。父母就站在旁邊，沒人敢伸手阻攔，沒人敢說“這只是個10歲的孩子，他只是做錯了一道數(shù)學(xué)題。”姐姐和弟弟有點慶幸的在一旁看著我，爺爺沒有動手打他們，轉(zhuǎn)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媽媽問我要不要去醫(yī)院，我爬起來拍了拍身上，撿起作業(yè)本，告訴她我沒事兒。
晚飯的時候，爺爺依舊空下了他身邊的位置，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坐下，爺爺把勺子遞給弟弟，把筷子遞給我，一家人開始吃飯。
大二回家的時候，爺爺?shù)念^發(fā)全白了。媽媽說，爺爺?shù)念^發(fā)其實很早就開始泛白了，只是他每周都自己在家里給自己染回來。那天晚上燉了雞湯，爺爺端湯的手抖，雞湯少許灑在桌子上。姐姐趕緊遞上一只小湯勺，爺爺拿起來湯勺，狠狠的丟在姐姐身上。姐姐氣的摔門而去，爺爺手抖的更厲害了，一碗雞湯在半空搖晃著。我接過雞湯喝了一口，放在自己面前，一家人繼續(xù)吃飯。晚飯過后，爺爺拿出自己泡的酒，開瓶的時候酒里的蛇還在搖頭晃腦，爺爺給我倆一人滿上一杯，一飲而盡。這瓶酒，連爸爸都沒嘗過。
自從生病以來，爺爺?shù)钠饩驮絹碓讲缓茫浀玫氖虑樵絹碓缴佟Ｄ翘欤也坏交丶业穆罚蛯χ啡巳鰵猓率植惠p，有人報了警。沒人敢去找他，只有我去派出所里把他領(lǐng)回來。他沒有動手打我，而是跟在我身后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。我問他：“爺爺，你怎么自己出門了？”他氣沖沖的說：“還不是你奶奶，我好幾天都沒見她了，鬼誰知道又跑哪兒去了，我去叫她回家。”我不知道該接著說些什么，我從未見過奶奶，在我出生前她就已經(jīng)去世了。
家人們怕爺爺又會迷路，思前想后，只能送他去療養(yǎng)院。我專程請假陪爺爺在家里收拾東西，他客客氣氣的給我端茶和水果，然后自己去整理行李。“小伙子，你稍等我一下。”他這樣跟我說道。媽媽說過，他的記憶已經(jīng)亂成一團(tuán)，經(jīng)常會記不得人。我緊握著手指，看著他利落的把衣服疊好放進(jìn)包里，強(qiáng)忍住流淚的沖動。
療養(yǎng)院的護(hù)士建議把家人的照片收集起來，每人留一張給爺爺，這樣即使不能常來探訪，也多少能留下些印象。我想了想，把家里的相冊交給了她。照片中的我都只是幼年，更多是家人們年輕時的樣子。護(hù)士明確的告訴我，這樣他也許再也記不起現(xiàn)在的我們了，并且從此以后，我都沒法跟他呆的太久，如果他記起我來，那么記憶可能會變得更加混亂。我說，這沒關(guān)系。
我看著護(hù)士把相冊拿給爺爺，他認(rèn)真地翻著。就讓爺爺活在那個有奶奶的世界里吧，這個驕傲了一輩子的老人，原來可以笑的這樣溫柔。
臨走前，護(hù)士問我：“還有什么要特別交代的嘛？”
我想了想告訴她：“千萬不要給他用勺子，他會發(fā)火的。”
“恩……為什么呢？”護(hù)士疑惑的看著我。
“因為用筷子的孩子才聰明。”我鄭重其事的告訴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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